Monody

当然是以身相许

一发完,小惠报恩的故事(?),现代背景,狗血ooc,没怎么检查可能有错别字,很多bug请勿深究

本篇1.1w+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店主是个漂亮的小哥哥。

夏天的校园里热得吓人,连青翠的叶子也微微打起了卷儿,薄薄的短袖衬衫遮挡不住炽热的阳光,年轻气盛的男生们刚刚打完球,蒸腾的水汽混着调笑的嗓音扑面而来。

五条悟拉着夏油杰从球场走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路过的两个女生这么说。彼时他刚刚在球场上大获全胜,飙升的肾上腺素冲击着头脑,急需热量补充的大脑下意识地捕捉到了“甜品店”的关键词,一时间好胜心理作祟,不屑地转头,不服气地和好友吐槽:“漂亮?还能怎么漂亮?能有我漂亮吗?”

夏油杰嫌弃地拨开他还带着汗水的胳膊:“想吃就直说。”


两人打完球,干脆利落地翘掉了下午的第一节课——高一还没分班,胡子花白的政治老师冗长的讲课与低缓的嗓音足以成为夏天午后最好的催眠剂——他们偷偷翻出去,打算去那家新开的甜品店一探究竟。

这家甜品店的地址实在是偏僻,两人左转右转才终于绕进去,小巷子里也没什么人,五条悟盯着门上对得不怎么齐的粉色门牌,难免生出几分火气,他竟然也有被坑的一天。

他相当不善地推开大门——两人人高马大,又穿着校服,在这个点气势汹汹地出现,怎么看都像是来找茬的不良。

伏黑惠只是抬了抬眼睛,毫不意外地看向突然闯进来的两人,他手里拿着一份崭新的菜单,露出一个礼貌又疏离的笑:“您好。”

刚想气势汹汹地找茬的五条悟愣住了。

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青年的黑发微微翘起,显示出几分桀骜,可他的脸又实在有点乖,冷白的皮肤透着一点红——大概是有空调的缘故,他的额头上没有一滴汗珠,那双清冷的绿色眼睛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幽深的密林裹着清澈的潭水,让人暂时忘却了夏天的燥热。

他有点走神地想,他还确实挺好看的嘛。

愣愣地接过菜单,又愣愣地随便点了一些招牌的甜品——还不忘记吩咐加最多的糖,看着青年店主平静的脸和翻页时修长白皙的双手,他不知不觉有点脸红,抬起头四处乱瞟,装作在欣赏墙上的装饰品——别说,这家店的装修还不错,很符合他的品味,音乐也可以,是他喜欢的比较小众的风格,而且因为人很少所以也很有氛围嘛,不错不错,以后还可以再来。

五条悟神游的这段时间,伏黑惠早早地去了后台忙活,他熟练地给蛋糕裱花,装饰好水果和甜奶油,又给饮品加上了几倍的糖,手上的动作不减,眼神却暗暗瞅着另外一双苍蓝色眸子。

甜品很快端了上来,五条悟发现对方几乎做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就像现在,那双刚刚还在摆弄奶油的沾满了甜蜜气息的双手又正在杯碟中翻飞,如玉石般温润漂亮的手指,似乎比蛋糕上点缀的奶油更加诱人。所以当那双手最后抬起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手的主人受惊一般迅速想要缩回去——当然没成功,内敛的青年只能再次无措地开口:“……您好?”

声音还挺好听的嘛,而且手怎么这么凉,空调开得有这么大吗?当然,咳咳,在夏天还是挺好摸的。

两人僵持着,旁边一直欲言又止的杰坐不住了——他和五条悟相处了这么多年,刚刚他朝人家发呆的时候他就看得一清二楚,哪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然而还没来得及惊讶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好友怎么突然开窍了,下一刻就被这直接的举动惊到了——不愧是你,有这么追人的吗,怕不是下一刻人家就要报警了。

暗暗使力拉开僵持着的手,夏油杰捂嘴咳了一声:“悟,注意分寸。”

小心把人吓跑了。

“哎呀杰太敏感啦,这有什么嘛。”五条悟没个正形地将半个身子倒在桌上回头不满地看他,下一秒又转过头朝着店主露出一个甜甜的wink,直到看到对方有点僵硬地转过身才满意。

没有管朝他翻了个白眼的挚友,五条悟低下头,用勺子挖掉蛋糕上做成白色蓝眼睛猫猫形状的一大块奶油塞到嘴里,直到奶油甜腻的味道铺满每个角落,才像吃饱的大猫一样眯起了眼睛,手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

刚刚他伸手时,对方的小指悄悄划过他的掌心,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悄悄收回,只留下一串微弱的电流,冲击着他的心脏,带来莫名其妙的酥麻感。

有点可爱的小心思。

又拿起据对方所说,作为赠品的奶茶直接吸了一口,任由冰凉甜腻的液体滑下喉管,带给身体热量的满足感。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

临走前,伏黑惠还额外送了一盒草莓奶油味儿的泡芙,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借过,又靠着死缠烂打交换了名字和联系方式,一出门就得意洋洋和好友炫耀,还不忘迅速塞了一个泡芙:“果然五条大人的魅力是无敌的,惠已经完全被我迷倒了吧?”

没有吃多少的夏油杰:“……”


高一的课程还算轻松,五条悟是走读生,所以几乎每次一放学都要来这个很和他眼缘的甜品店。

小巷里的人流量一直很少,伏黑惠没在意过惨淡的生意,更从没想过换个人多的地方,只是在五条悟装作不经意间问起来的时候才淡淡瞥他一眼,摇摇头含糊地说太麻烦了。


他喜欢看书——这是五条悟观察到的,那天数学老师拖了堂,他匆匆赶过来时已经比往常迟到了一会儿,当时天色已晚,路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在一片静谧的暗色和微躁的晚风里,他只能看到小店倾泻的灯光下,一本翻到一半的书放在膝上,以及惠平静温暖的侧脸,他坐在那儿不动的时候,像一副油画。

五条悟感到自己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明明初见他的时候已经够快了,他懊恼地想,那个时候他傻傻地站在那里,任由微风送来奶油甜甜的气息,好像这是他注定的,名为命运的东西。

他想,如果这个世界真有什么奇幻剧情的话,说不定惠是他的前世恋人呢。

等他进去,惠也不惊讶,他只是用那双装着春日的绿眼睛打量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没有出什么事,才朝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起身走向后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蛋糕,今天是栗子红茶味的。


惠喜欢小动物,也招小动物喜欢。五条悟已经不仅一次看到附近有流浪猫徘徊了,四处漂泊的流浪猫们几乎将这里当成了大本营,惠也不排斥,门口的猫碗总是盛满了准备好的鸡肉。其中有一只他很看不惯的大白猫,明明那么胖那么大了,还老是挤开别的小猫和惠撒娇——惠也不生气,反而会多给它一个小鱼干——真是只绿茶猫,五条悟愤愤地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跟一只小猫生气。

然后他就会跑过去,仗着自己是更大一只,把小猫们挤开,扯开嗓子跟惠说话,惠就会很耐心地低下头,大白猫愤愤不平地冲得意的两脚兽哈气,一转头跑远了。


五条悟还发现,虽然开着甜品店,但惠好像其实不喜欢吃甜的,他有时候会喝不加糖的黑咖啡——有一回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五条悟偷尝了一点,苦得连吃了几个小蛋糕才缓过来。等惠回过头,看到他控诉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心里憋着笑,看他苦得直皱眉头,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抬起手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没注意到悟怪异的眼神和有些发红的耳垂。


那天晚上毫无征兆地下雨了,五条悟倚在窗前,无聊地数着玻璃上渐渐划过的水痕,毫不犹豫地把早上带的雨伞塞到旁边的杰手里,然后委委屈屈地向惠求救——我要淋湿感冒啦。

惠准时地守在了校园门口,等五条悟出来的时候,正好能看见如潮水般散去的人群里那道高挑的身影,他今天多穿了件黑色的长外套,身线修长漂亮,站在众多家长里很是亮眼,等看到他的时候眼睛忽的亮起来,很不明显地朝他笑。

当被这样一双眼睛全心全意注视的时候,或许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他的全世界。

当然最强的男子高中生是不会觉得是错觉的,他只想冲过去给他一个拥抱,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是个混合着些许雨水潮湿气息的拥抱,也是个混合着外套上太阳公公气味儿的拥抱。

伏黑惠有点惊讶地朝他眨眼,他比他矮一点,所以当他抬起头时,就又是那种似乎全心全意都是他的眼神了。

五条悟也满意地朝他眨眼,苍蓝的眼睛里似有光点闪过:“谢谢小惠来接我啦,那惠也陪我回家吧。”

他有绝对的笃定,他不会拒绝。

惠低下头,最后还是没有反驳,两个人还是默契地走在了同一片天空下,五条悟跟他抱怨学校的不靠谱,抱怨作业有好多好多,抱怨食堂的饭好难吃啊,高中生总是有这样那样奇怪的烦恼。

伏黑惠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他话很少,但又一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和陪伴者。

五条悟出神地想,惠总是更安静一点,他的体温也总是比他低一点。

他在面对这个人时,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满怀热情的收藏家,想着收集他的点点滴滴,一个不落地装进记忆的蜜罐子里。

当数到第七个红绿灯,第三个转角,就是他们短暂分别的时候。

惠送他一直到门口,直到最后才拿出背包里藏着的一盒蛋糕。

悟忍不住低下头看他的眼睛——坦坦荡荡的一双眼睛——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好暧昧吗,老是这么自然地让他一次又一次心动。

五条悟气愤地想。

反正他家没人,而且雨还在下,干脆让惠留下来好了——这个念头刚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所以才说惠很可恶嘛,总是可以让什么都不在乎的五条大人为他前瞻后顾。

他摇摇手和他告别,直到那片单薄的身影彻底消失。但他不是一无所有,他的手里还有一盒蛋糕呢,他们明天还会再见面。


等到夏天变成冬天,等到树上再也没有新的嫩芽出现,等到厚厚的雪盖满窗台——像惠做的蛋糕裹满甜甜的糖霜的时候,五条悟正出神地向窗外看,思绪不知不觉地飘远。

很快就要放假了,很快就到新年了。

刚刚结束了期末考试,无论成绩如何,起码别的同学还能露出真心的笑,讨论着新年去哪里旅游,或者是学校的作业安排如何不合理不人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五条悟会回本家过新年,即使他很不情愿,可尚未丰满羽翼的鸟儿还是只能暂时寄居在巢穴中,他或许可以偷偷溜出来和杰他们一起去看新年的花火大会,可是肯定有两个月的时间不能见到惠了。

而且惠也要过新年的吧?惠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能养出他的家庭肯定也比腐朽封建的五条家好得多。

五条悟没有注意到他的笔尖已经不知不觉划破了草稿纸。

于是带着一身风雪气息的五条悟就这么冲进了小小的甜品店里,一边熟络地走到熟悉的座位上喝了一大口早就准备好的加糖版热巧克力,一边和惠抱怨假期的无趣和老家的腐朽。

“拜托,为什么明明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吧,还要有那么一堆规矩呢,”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等我当上家主了迟早要把那群老规矩通通废除掉。”

伏黑惠对大家族的古老规矩和更迭没什么兴趣,他表现得很平静,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只是手中的书迟迟没有翻页。

五条悟看他没反应,不由得有点泄气,他有点沮丧地垂下脑袋:“惠要记得给我发消息哦。”

甜品店的暖气开得很足,五条悟知道惠虽然身体温度低一点,但其实有点怕冷,但对他这么一个正年轻气盛的男子高中生来说实在有点热,他干脆又冲了出去。

惠只来得及看到他急匆匆出去的背影。

是要走了吗?他的手不由得攥紧。

那就再见了,今年的最后一次相遇。

“……惠!”

嗯?

他又抬起头,明亮的绿色眸子捕捉到了窗外那个影子。

他雪白的头发几乎要和雪色的背景融为一体,苍蓝色的眼睛荡起温暖的笑意,直到他看过去,才举起手中的东西——

一个小雪人,其实就是一大一小两个雪团子。

像是怕他被冻到,五条悟没有进来,傻傻地举着那个雪人。

伏黑惠忍不住笑了,他笑得难得这么明显,让门外的悟有点晃神。

真是个傻瓜,他只是怕冷,又没有那么脆弱。

傻乎乎的,风风火火的,一腔热血的,但却满怀真心给他看的十六岁少年。

于是他推开门,冲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冬天确实很冷,他的温度暂时融化不了手里的小雪人,但却足以融化一些别的东西。


假期很长又很短,五条悟天天都要给惠煲电话粥,发消息,每天去了哪儿都要汇报一遍,或者是抱怨那些老古董们——恍惚间居然有了一种异地恋的错觉。

据惠所说,他暂时把甜品店关门了,现在也正在外地旅游,是一个远离冰雪,温暖如春的地方,那里的山上有大片大片盛开得热烈的花,日出也很好看,还有特色的温泉浴。

好过分哦,惠怎么可以独自去旅游,下次一定要带我一起去,五条悟状似抱怨地说,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以后一定要在冬天和惠一起去另一个地方看另一场花开,回来之后再在这里看一次,这样他们在一起后的每年就有两个春天了。


家族里的规矩确实很严格,更何况他已经上高中了,那个他没见过几次的母亲还给他安排了一大堆作业和家庭教师。

五条悟烦不胜烦,他天资聪颖,只要想去学就没什么学不会的,但只要他不想学也没人奈何得了他,一边和老封建们对着干,一边想办法抽时间出去到处浪。新年那天,装模做样祭拜完之后他就偷偷溜了出来,按照约好的时间地点和杰他们汇合,兴冲冲地去了烟火大会。

等到包裹里塞满了糖果,等到夜晚的烟火在夜幕里铺开,于是绚烂的色彩包裹住了整个视野。

可惜惠不在,他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吧。

他掏出手机,像是某种心灵感应,惠的消息框准时亮了起来:“新年快乐。”

真是有他的风范,好像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五条悟撇了撇嘴,一口气发了十几串消息才停下来。

正准备放下,手机的震动声又忽然响起,他福至心灵地接通放在耳边,是惠的声音:“新年快乐。”

顿了顿,他又说:“我也在看烟花。”

隔着手机的电流声,惠的声音有点失真。

他忽然抬头,敏锐地环顾四周,没有那个熟悉的人。

……怎么会吗,他在想什么,想惠穿越几百公里出现在他面前吗,不可能的事吧。

于是他的嗓音也略略显出几分温柔来:“惠也生日快乐哦。”

新年愿望就是这样吧,一起看同一片烟花。

我的新年愿望。他在心里默念着。


于是这个寒假也就这么过去了,新的一年转瞬间到来,没有留下过多让人回忆的机会。

马上要迎来高二生活的五条悟要选课了,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选课也意味着更重的学业,更少的休息时间。

不过五条悟不在乎,其实也倒不是不在乎,只是他被别的更重要的事占据了全部心力——他准备和伏黑惠表白了。

当然,早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确定好了两人的心意。无论是初见时可爱稚嫩的举措,还是之后的屡屡破例和长久的相处,都足以让他确定伏黑惠抱有和他相同的心思,他在他面前总是从不设防地展露出最柔软的地方。

他迟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只是顾虑着那万分之一几率的拒绝,以及一点点想让惠更主动一点的小心思,至于什么家境、年龄差距,从来不是他会考虑的内容。

至于这场迟到的表白,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当时他刚刚从车站下来,开学季车站人很多,他个子高,倒也不畏惧重重叠叠的人流。

彼时还下着一点点小雪,空气倒是很清新,他毫不设防地抬头,准确地捕捉到了另一双眼睛,一双无论他看到过多少次,都能准确在他的心上泛起涟漪的青翠干净的眼睛。

青年站在那里笑着看他,像是雪中的一株苍松。他们两个月没见,惠没什么变化,穿的却更单薄了一点。

漫长的思念等到释放的时候,才足以看到它的力量。当真人出现的时候,五条悟才发现自己之前幻想的重逢场面别无意义,隔着屏幕幻想的思念也别无意义。

他走过去紧紧拥抱着他,像两只鸟儿的重逢,隔着漫长的寒冬,也能凭借叫声彼此呼应。

惠的身体真的好凉啊,等到在一起后,他就带他去天天泡温泉,把惠也养成一个小火炉。

五条悟这么想着,是的,在一起,他们不是迟早会在一起的吗,谁也不能分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表白的冲动,吐露一切的冲动。

惠啊,其实看烟花的时候想的是你,做梦的时候想的是你,在车上的时候想的是你,在上一刻想的也是你。

但是五条大人的初恋表白才不能这么含糊呢。

直到惠的手热起来,他这才拉着他回家,回另一个家,不停地絮叨着假期的见闻。尽管惠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但还是由着他说,他的话也难的多起来。

或许是春雪太冷,他不得不说。


五条悟在推翻一众方案后,纠结了许久,还是干脆选了最初的,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内容,他们就在店里,其实也不需要太多人——当然花不能少,蛋糕也不能少,惠不爱太吃甜的,所以他也可以迁就一点,毕竟是这么重要的日子。

他把告白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不算长,但用来准备肯定是够了。

五条悟信心满满,就是现在,开始吧,表白大作战!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表面上还是和平时一样,白天学习,晚上到惠那里吃东西顺带写作业,最后一个人回家,跟惠报个平安后熬夜制定他的表白计划ABC,比如表白完要不要亲亲这种问题他也一并早早准备好了,甚至还去看了一些卡撒西的少女漫,幸好年轻人精力旺盛,不然说不定还经不住他这么熬。

直到当天,五条悟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全是表白完后惠冷淡却有点害羞的神情。

他恍恍惚惚地去上了学,恍恍惚惚地上完课,恍恍惚惚地熬到了放学,这才从游离中惊醒,顿时变得生龙活虎,飞一般冲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期待了太久,一向对什么事都很随意的五条悟居然也有点紧张,他一遍遍数着提前准备的玫瑰,感觉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对他来说又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好像自从遇到惠,他的生命中开始出现好多好多不一样的东西。

伏黑惠今天有点事要忙,等他回来,小小的甜品店里还是一片黑暗。

苍翠的眸子染上疑惑,按理来说,五条悟应该到了才是,他还给他留下了字条呢。

“砰!”彩灯亮起,随之到来的还有一大片玫瑰。

刚刚推开门的惠愣住了,他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换了一身衣服,甚至头发都做了造型的五条悟,他明亮的眼睛正在闪闪发光,像是蕴了星河。

星河低头看他,可他不敢沾染星辰。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难得露出了生气的表情,嗓音冷了下来。

五条悟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他也愣住了,卡在喉咙里的表白还是迟迟没有说出来。

两人僵持在原地,像是隔了一块寒冰。

那片春水还是渐渐融化了:“……抱歉。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不能接受。”

“唉?为什么?惠难得不喜欢我吗?”

他想了很多可能,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

伏黑惠只是叹了口气,他不再看他,转而去收拾飘落在地上的玫瑰花瓣:“悟,你还太小了,你以后会有很多可能,不要拘束在我身上。”

你没必要回头看,也没有必要注视角落里的我。我们总会分开的。

“惠是说学习吗?”五条悟不服气地看他,又终于忍不住上去和他一起收拾,玫瑰花瓣还新鲜着,手指染上微微的红和花香,“我很聪明的,那些东西都很简单,惠不相信我吗?”

“总之你要好好学习。”

他带着撒娇的抱怨,又暗戳戳地说:“也就是说,如果我考上好大学,惠就会接受了?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像是怕他反悔,五条悟自顾自地做了决定,得意洋洋地偷看他。

伏黑惠忍不住笑着,又忍不住抬头看他。

或许吧,他没答应也没反对。

或许有那么一种可能,如果他不会忘记他的话。

只是现在,少年的爱意还是太过炽热单纯,他满身冲劲又浑身热血,还没能看清此刻爱人眼里的阴影。


花开又花落,又是一年的夏天。

高中生的烦恼简单又单纯,暗暗萌生的心事,以及做不完的试卷。

五条悟一旦认真起来,成效相当明显,他的成绩很快蹿升到了年纪的前几名,看起来吊儿郎当,成绩优异又长相锋利漂亮的少年,很快吸引了更多别的目光,五条悟几乎每天都要处理各种各样的情书。

有时候他坏心思作祟,干脆跑过去夹着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粉色信封,假装不经意地在惠面前露出。

惠倒也看上去不生气——但是会悄悄把他的蛋糕换成咸口的——咸口蛋糕绝对是异端!

再一次被噎住的五条悟愤愤地想。

他放学更晚了,差不多十点才能匆匆赶过来,惠起先劝他干脆直接回家好了,他去给他送蛋糕,直到被恶狠狠拒绝才罢休。

但惠的作息又很规律——简直像那些老头子一样,特别是在夏天,他更加嗜睡了。

像是今夜一样,五条悟一手转着笔,一手撑着脑袋,灯光下暖白的发丝微微垂下遮盖住眉眼,却悄悄看着监督他写作业,却不知不觉睡着的惠,笔尖落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只在写满公式的草稿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

他想,惠好白啊,像甜甜的奶油,他最喜欢的味道。


等到夏天再转向秋天,等到成群的候鸟各自飞去,等到假期的人流被冲散,等到一年一度的烟火照常升起,五条悟才迟钝地意识到,又一年过去了。

那时,他孤零零地站在熙攘的人流里,惠的声音陆陆续续从手机里穿出来,他祝他高考顺利,祝他前程似锦,说这是他的新年愿望。


可是五条悟却没法想这些,惠好正经啊,他在电话里抱怨。


等到最后一道烟花放完,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和他说,那惠之后和我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像是那场未尽的告白。

惠像是急匆匆地换了个地方,他喘着气说,好啊。

他在风里也朝他笑,都能想象出惠喘着气脸红的样子了,然后在心里一点点去描摹。

今年没什么特别的事,按照五条悟轻松的说法是这样的。

如果不算他父母怀疑他早恋逼他坦白,五条悟心高气傲又向来和他们不和,干脆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出柜,把老头子气的半死又奈何不了他这件事的话,那确实还算平静。

惠点点头,五条悟摸摸下巴,感觉一段时间不见,他又瘦了,悄咪咪地找准时机挖了一大块蛋糕,趁他不注意塞了过去,看着惠一脸嫌弃的样子大笑。

什么吗,幼稚鬼。伏黑惠想着,下次就试试姜味儿的新品甜点,但他嘴角却微微上扬。


白花花的试卷,来去匆匆的老师,鲜红的倒计时。

等到换上洁白的校服短袖,桌口里的情书渐渐减少直至彻底消失,等到再也凑不齐队伍去打篮球,等到班主任笑眯眯地通知他准备毕业演讲,五条悟难得安静地听他说完,才想起来,快到六月了。

五条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五条家主得了急病,恐怕熬不过这个六月了。

事关重大,所以即使是正在上学备考的五条悟也被叫回了本家。看到那个形容枯槁的老头,闻着鼻尖的消毒水味,医生满怀同情地和他交代病情,他奇怪地瞅了对方一眼。

他从来没有什么好同情的,更何况这个男人几乎是他童年的噩梦。

他只是在临近十八岁的节点里,在容易让人多愁善感的雨季里,重新看到了一些脆弱的东西。


五条悟又一次光临了这家小小的甜品店,伏黑惠正趴在前台小憩,听到他推门的声音才猛然抬头,那双绿眼睛雾蒙蒙的,泛着水汽,像刚刚被雨水滋润过的森林。

于是悟一边上前自然地搂住他,一边不满地抱怨:“惠怎么天天睡觉,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伏黑惠没有推开他,他眯着眼睛窝在他的怀里,在温暖好闻的气味里听他絮絮叨叨地说。

五条悟和他抱怨老师的不近人情——这些年他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但惠也乐意听。他又说,我要去作为代表进行毕业演讲啦,在好多人面前。

他问,惠要不要也去看看。

伏黑惠虽然从没过问过他的成绩,但一直知道他很聪明,也很优秀,他轻轻地拍拍他的肩,算是默认了。

他又不经意地说,等我毕业之后,就可以继任五条家的家主啦。

惠迟钝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没说话,只是加深了这个拥抱。

燥热的夏风悄悄驶过,带走了空气中的丝丝甜意和低声絮语。


毕业典礼当天,伏黑惠难得穿了一身正装,他有点紧张,对他来说这里人太多了,空气里泛着热浪,让他的脸色有点发红。

同样身着正装的各种领导依次走过发言,无非是些千篇一律的鼓励之辞。直到一身普通校服,却难掩风姿卓越的少年走上台,伏黑惠才有了一丝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五条悟朝这个方向眨了眨眼,顿时让伏黑惠的一颗心提了起来——他总不会在这个时候惹事吧?

幸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一向任性的五条悟终于有一次靠谱了,起码顺利念完了长长的稿子。

伏黑惠暗暗松了口气,等他悄悄脱离人群,却又一转头看到了刚刚站在讲堂上的那个人。

他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得意地翘起一条长腿,吊儿郎当地看他。

大概是夏天太热了,伏黑惠忽然感觉心跳得有点快,站在教室门口的少年无比鲜活。

毕竟和他不一样。

五条悟拽着他,利落地翘了剩下的活动,伏黑惠最近格外听他的话,由着他拉着自己带自己走过一家家商店,他倒是兴致勃勃地到处买买买,一会儿就塞不下了,又把多余的包装袋塞到惠手里。

等到日薄西山,他们一起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才停下来随便找了个餐厅吃饭。

口味还不错,但是饭后甜点很难吃——五条悟嚷嚷着要让他给他做。伏黑惠这才迟钝地意识到,悟的高考在他家那边,所以说,今天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大概是低沉的,像是下雨前天边挂着的沉沉乌云。

临别之前,惠难得主动得凑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又顺便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悟,你说,你觉得生命的长短应该用什么来衡量呢?”

五条悟奇怪地摸摸他的额头:“惠也没有发烧啊。”

“……”

其实也没有必要去问了,毕竟很多问题在问出来的时候就有答案了。

他无奈地冲他摆摆手,用口型说出两个字:“再见。”

彼时夕阳缓缓落下,渲染出天边的五光十色,云影映衬着他的眼睛,少年摆摆手:“再见啦,惠。”


交完最后一份试卷,是什么感觉?

大概每个人的回答都不一样,或许是解脱,或许是告别。

五条悟看着最后一份试卷被收起,窗外露出微微一片绿色,让他想起一双熟悉的眼睛。

可是却没能再找到,随人流走出去的时候没能找到,回到熟悉的小巷里也没能找到。

他的心也像空了一块。

你看,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脆弱,当失去了一切音讯,当手机上的头像再也没能亮起的时候,就再也没法链接起来了,像是各自飞向彼此人生两端的候鸟,在深秋匆匆离散,明年春天的时候再也遇不到同样的两只。

最后去学校取完所有东西的时候,一个留着厚厚刘海的女生拦住了他,她哽咽着递过去一份眼熟的信封,红着眼圈跑走了。

五条悟没有接过来,精心准备的信封落在了地上。

他想,你为什么不能像这样再主动一点呢。

明明我已经走出了那九十九步。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小雨,五条悟没打伞,任由湿气攀附上洁白柔软的发丝。

直到他看到路中间的一只小猫,黑乎乎的小毛团朝他咪咪叫,看起来有点虚弱,引起他注意的是那双同样漂亮的绿色眼睛。

不知为什么,感觉好眼熟。他鬼使神差地把小猫拐回了家,坏心眼地想,就叫你惠好了,莫名其妙抛下别人的大坏蛋。

被取名为惠的猫咪只是冲他咪咪叫,柔软的舌头舔他的手指,五条悟也难得心软下来。

他想,好长的雨啊。

这就是五条家现任家主五条悟高中的故事。


他顺利考上了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又忙着在父亲去世后处理家事,整天忙得团团转,暑假原本和惠一起出去旅游的计划当然也被搁置了。

直到冬雪到来,总算忙完的五条悟才意识到他十八岁的生日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迎来十八岁后的第一个新年,五条悟和以往一样,早早地带着被养的胖乎乎的猫猫惠出了门。猫猫惠怕冷地蜷缩在他的衣服口袋里——他有点好笑地看着露在外面的一点黑色皮毛,恍然间似乎又想起了记忆里桀骜不驯的黑发。

他起先准备先逛一圈,结果大概是被吆喝声和推搡的人群吓到了,猫猫惠突然从他的口袋里跳了出来,一眨眼没了踪迹。

黑猫在夜里,尤其是在这样的人群里很危险,随时可能会被踩到。

顾不得什么烟花了,五条悟匆匆追过去,只希望小猫不要出什么事,然而一转头,眼角里似乎出现一个很像惠的人影,黑色的翘起的短发。

他愣住了,像是被牢牢地定在了原地,被刻意忘记的回忆匆匆浮现上来,然而来不及思索,他朝那个地方闯了过去。

惠还站在原地,没有躲开,他朝他露出一个笑,伸手接住了这个急切的拥抱。

其实没有很久,但是又像隔着几个世纪。

五条悟早就想好了,如果能再见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教训他不告而别,教训他勾引了他又想着往后退,可真到了这么一天,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已经成为了家主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刚刚准备表白的那个下午。

对吧?惠,就这样就好,伟大的五条大人会走过来的,迈出最后一步——

他还没想完,就忽的感受到了唇上温柔的触感和放大的碧色眼睛。

心跳的好快啊,惠是不是背着他吃蛋糕了,因为头脑充血而晕晕乎乎地想着,他还没忘记试探性地伸出舌头悄悄触碰他,惠由着他来,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勾到了一起。


等到理智重新回笼,五条悟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了差点被他遗忘的猫猫惠,小毛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看着惠微红的脸,又忽然有点心虚。

等他坦白完的惠:……

五条悟难得有点严肃,手指却还拉着他没有分开:“总之还是先去找那只惠吧?”

惠:……

总之就是沉默。

五条悟感觉很不对劲,惠的脸好红啊。

他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忽然发现,惠是不是稍微,胖了一点?

当然不明显,他本来就很瘦,这里的稍微胖了一点也不过是回归正常水平而已。

两人面面相觑。

五条悟:“……惠?”

试探性的语气。

伏黑惠羞恼地歪过来头。

五条悟:“哈哈哈——”

他还没笑几声就被恼羞成怒的伏黑惠制止了,其实五条悟只觉得可爱,他悄咪咪想,惠还是要再胖一点才行。

其实事情本来并不复杂。

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和怪谈,伏黑惠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恰好产生意识的一只猫,又恰好被年幼的五条悟无意间救了一条命,作为有恩报恩的好猫猫,惠一成年就准备了却这段恩情,然后去隐居逍遥,然而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五条悟,不幸的也是遇到了五条悟。

“哈?所以你才来陪我吗,不不不,故事里的报恩明明是以身相许吧?”

五条悟歪着脑袋朝他撒娇。

伏黑惠瞪他,总之不还是这么一个结果吗。


他没说,那天他遇到他的时候,悄悄感慨简直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两脚兽。

惠的名字来自他的母亲,一只漂亮的三花美人,猫猫当然也有名字,惠也喜欢他的名字,他有时候会想,人类的名字也还不错嘛,比如救了他的那个人类。

他天天跑过去偷偷看他,看他吃甜品,虽然他自已一点也不喜欢那种甜甜的东西,可他喜欢看他吃。

等到他机缘巧合遇见了那个路过喝醉了酒的老头,老头笑眯眯地撸他的脑袋,说什么“灵性”“愿望”之类的话,他听不懂,只明白他可以许个愿,于是他说,想陪着另一个两脚兽吃甜点。老头又摇摇头,放他走了。于是变成人的惠迷迷糊糊地学习人类各种各样的规矩,迷迷糊糊地继承了这家小小的甜品店。

初见的那天,他悄悄想,他好像更好看了。


他之后经常过来,缠着他吃甜点,缠着他陪他说话,于是他每天都会等他,给他送伞陪他回家,研发各种奇奇怪怪的口味。

等他回家过年的时候,他就想,自己又是孤零零一个了,所以他又悄悄跟着他。等到烟火盛开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的他在看烟花,但他只能看他了,满眼都是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感觉自己一点点变得奇怪,像是又要变回去的时候,他又遇到了那个老头,老头笑眯眯地看他。

什么嘛,如果能交换到作为人类的普通而短暂的一生,有什么不好呢。

于是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一只猫的故事。


等到烟花升起的时候,他们再次拥抱,接吻。

他的十六岁太过莽撞,十七岁又不够强大。

所以在经历一切之后,我能再次找到你。

至于新的新年愿望——明明很明显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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